生活中有一種常見現(xiàn)象,，不少人在生病后才后悔平時不注意保養(yǎng)身體，不少人在發(fā)生意外后,，才想起多少次把保險推銷員拒之門外,。我們常常有一種錯覺,，“不好”的事情不會發(fā)生在自己身上，這種錯覺在人們看待邪教問題的時候表現(xiàn)得十分普遍,。 加入邪教是“傻子遇上騙子”的事情嗎,？ 前段時間,，全國多地掀起了“對邪教說不”的網(wǎng)上簽名活動熱潮，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和參與,。但是,，有的人對此并不認同，他們說：我們家沒有邪教,，參加這樣的活動沒意義,。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，我們計劃在某地開展反邪教警示宣傳活動,，就曾聽過這樣的反對意見：不要不要,，我們這里沒有邪教，沒啥好宣傳的,。后來,，當?shù)赜形婚L者來找我，說他念高中的兒子一直很認真學(xué)習(xí),，成績名列前茅,，不知什么時候起迷上了“法輪功”，天天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里學(xué)“法練功”,，上網(wǎng)與功友“交流”,，家人怎么勸都不聽，逼急了干脆門都不出,，吃飯就叫個外賣,，問我，這可怎么辦,。交流一番后,，我們轉(zhuǎn)入閑聊。他說：“現(xiàn)在反邪教宣傳不夠,，我們接觸反邪教知識的渠道太少了,。”我點頭應(yīng)是,，然后平靜地說：“您的心情我很理解,，但是平心而論，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親人遭此毒害,，您以前會不會覺得反邪教宣傳是可有可無的呢,？” 上述舉例絲毫沒有指責(zé)的意思，而是想指出一個事實,，反邪教知識普及有時不那么受待見,，多數(shù)人只有在自身（或親朋好友）受其害后，才發(fā)覺這個問題多么嚴重,，卻已經(jīng)積重難返了,。這其中,，除了人們由于不了解而對邪教宣傳“敬而遠之”，還因為不少人覺得像被邪教欺騙那樣“離譜”的事情,，不可能跟自己扯上什么關(guān)系,，沒必要去留意、關(guān)注它們,。 林少春同志在廣東省“七·五”普法讀物《36名邪教親歷者實錄》的《序一》中說：“很多人在看到媒體報道的天安門自焚事件,、山東招遠惡性殺人事件等慘劇時，會表露出不理解,、不屑,，認為邪教的荒誕說辭怎么會有人相信，覺得加入邪教只不過是‘傻子遇上騙子’的事情”,。[1] 
（德）埃穆特著作《反邪教手冊》,，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出版 德國學(xué)者庫爾特—赫爾穆特·埃穆特梳理了大量邪教現(xiàn)象后,，在其著作《反邪教手冊》中寫道：“在議論邪教成員時,，總會有人說：‘這肯定都是些意志不堅定的人。我是不會這樣的,！’但實際情況往往并非如此……我們原則上都會被巧舌如簧的人所打動,，也可以說，被花言巧語的騙子所打動,。比如說,，您買下了從未想過要買的東西，事后才發(fā)覺這些東西是沒用的,，至少可以說是多余的……不僅在廣告中,，謊言說了一千次會變成真理，邪教也是靠花言巧語運作的,?！盵2] 美國前心理學(xué)會主席瑪格麗特·泰勒·辛格一生從事邪教問題研究，被公認為“全世界最重要的邪教問題研究權(quán)威”,，她在其著作《邪教在我們身邊》中有類似描述：“即使我們都知道人類是善變的——不管這種想法是不是令人愉快——大多數(shù)人傲慢地聲明：‘只有那些瘋狂,、愚蠢和非常貧窮的人才加入邪教。沒有人能驅(qū)使我自殺,，打自己的孩子或把自己的妻子送給邪教教主,。沒有人能說服我干那種事情?！?/p> 隨后,，辛格補充道：“當我聽見有人這么說，我平靜地說：‘要打個賭嗎,？’”[3] 
美國心理學(xué)會（APA）前主席,、邪教問題專家瑪格麗特·辛格 正視邪教問題的“非我”神話 E·阿倫森說：“我們可能都曾經(jīng)認為,，‘這件事只會發(fā)生在他人的身上——不可能在我身上發(fā)生’。[4]作為一名反邪教工作者,，類似“只有傻子才會加入邪教”的說法我聽過太多,，而且，這種觀點十分根深蒂固,，不輕易被改變,。辛格把這種情形稱為“非我”的神話：“人們總認為其觀點、價值觀和思想是不受侵犯而且完全能自我駕馭的……他們持有一種神話,，即別人總是頭腦簡單,，易受影響，而自己是很有思想的……當我們一聽到邪教,、陰謀或某個受制于他人,、被他人影響的人，我們便試圖本能地把自己同他們劃分開來,。我們堅持認為‘沒有人能讓我做這種事’,，這似乎是一個勇氣和自尊的問題。就如同士兵相信子彈只會打中別人一樣,，大多數(shù)人相信自己的頭腦和思想不會受他人左右,。他們聲稱：‘別人會被操縱控制，而我不會,?！盵5] 邪教成員的行為往往十分“荒唐”，然而一樁又一樁荒誕的邪教事件此起彼伏,，總是不停地有人落入邪教的陷阱,。事實表明，“非我”只是一個麻痹人的神話,。 為了編寫《36名邪教親歷者實錄》一書,，我們調(diào)查了上萬個邪教癡迷者受害案例，對癡迷者的年齡,、性別,、學(xué)歷、職業(yè)等要素進行了簡要梳理,，發(fā)現(xiàn),，無論是學(xué)識淵博的專家學(xué)者、身處象牙塔的天之驕子,，還是蒙昧初啟的中,、小學(xué)生，是事業(yè)有成,、見多識廣的企業(yè)老板,、社會精英,，還是家境貧寒、目不識丁的貧苦農(nóng)民,、打工仔,，均有可能成為邪教的犧牲品，在癡迷邪教的歧路上執(zhí)迷不悟,。正如該書《序一》所言：“他們原本都是正常社會中的普通一員,，跟多數(shù)人一樣，他們也從不認為自己會落入邪教的桎梏,。事實和研究都表明,，遇到一定的時機或場合，任何人都可能成為邪教的犧牲品,，即使頭腦再靈光的人或教育背景良好者,，也難免被邪教欺騙或俘獲?！盵6] 是的,，“任何人都可能”，說來有點夸張,，甚至有點“危言聳聽”,，但這確實是心理學(xué)和邪教問題研究得出的結(jié)論,。陜西師范大學(xué)陳青萍教授說：“有的人心理具有很強的依賴性,，很容易接受別人的暗示，也有的人堅定而有主見,，很難被別人的暗示所支配,，但是不被精神控制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是很少的，這是現(xiàn)實生活中存在的事實,?！盵7]對此，辛格同樣不無遺憾地說：“正常人不會卷入邪教的謬論盡管存在,，但事實卻清楚地表明了每個人都易受邪教教主的誘惑,。事實上，許多青少年和成年人屬于中產(chǎn)階級,，受過良好教育,，也沒有被嚴重干擾，但他們還是成了邪教教徒,?！盵8] “非我”神話的心理成因 如前所述，邪教問題的“非我”神話只是一種認知錯覺,，它源于人們對“自我”的不了解,，而且,，“不了解”的這部分“自我”，正好被邪教有意或無意地“利用”了,，自己卻渾然不覺,。所謂知己知彼，百戰(zhàn)不殆,，在詳細探究邪教的欺騙手法前,，讓我們一起審視那源于我們自身的、根深蒂固的“非我”神話是如何產(chǎn)生的,。 1,、自我提升偏差 大多數(shù)人都有認為自己是最特別的幻覺，本質(zhì)上,，“非我”神話正是這樣一種“自我提升偏差”,。美國心理學(xué)家布朗認為，過去的25年中,，很少有研究如自我提升偏差那般受到關(guān)注,。[9]美國心理學(xué)家、諾貝爾獎得主丹尼爾·卡尼曼說：“我們對自己認為熟知的事物確信不疑,，我們顯然無法了解自己的無知程度,，無法確切了解自己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?！盵10]心理學(xué)研究發(fā)現(xiàn),，很多情況下我們并不知道，事實上我們并不如想象的那樣了解自己,。我們常常會把自己想象得比別人好,，比別人更強。70%的人認為他們的能力比平均水平要高,；80%的人認為他們的情感控制要比平均水平要強,；90%的人認為他們的道德水平比平均水平要高，但我們恰恰忘記了平均水平就是50%,，只有50%的人比另外50%的人在某一方面略強一些,。我們還經(jīng)常覺得我們和別人不太一樣，比如,，大部分人認為自己比起同齡人更可能生養(yǎng)天賦過人的孩子,，或者活過80歲，與同齡人相比不太可能發(fā)生車禍,，受到刑事傷害,，或者生重病等。布朗總結(jié)道：“簡而言之，大多數(shù)人都認為自己比真實中的樣子更好,?！盵11]所以，盡管身邊不乏認識的人被邪教毒害的情形,，我們還是會感覺邪教跟我們不是處在同一個世界,。 2、后見之明偏見 日常生活中,，我們會遇到不同的人和事,，接觸不同的說辭或“思想”，我們會盡可能地讓別人“理解”自己,，同樣,，別人也總會“影響”我們的想法，我們的觀點每天都在更新,，但很少有人覺得自己被別人“改變”,。之所以產(chǎn)生這種現(xiàn)象，是因為“后見之明”的思維偏見在作祟,。 后見之明指后見判斷（可得益于事件結(jié)果反饋的判斷）與先見判斷（不知曉事件結(jié)果時的判斷）的系統(tǒng)差異,。[12]對于一件事情的理解，已經(jīng)知道結(jié)果和還沒知道結(jié)果時,，我們往往產(chǎn)生不同的判斷,，而且可能差別很大，而且,，尤其需要注意的是,，差別即使很大，我們卻很難察覺,。 科學(xué)史上有許多例子印證了“后見之明”的威力,，其中眾所周知的一個例子是伽利略關(guān)于“兩個鐵球同時著地”的著名實驗,。還記得中學(xué)的情景嗎,？當老師在課堂上給我們講述這個實驗時，同學(xué)們紛紛議論說：“這么簡單的實驗,，為什么他們就不會做呢,？”但是正如我們所知，阿里士多德關(guān)于“落體速度與重量成正比”的教導(dǎo)在之前1800多年里一直被認為是正確無誤的,，在這之前,，竟然沒有人會做一個這么“簡單”的實驗，甚至沒有人提出過懷疑,?！昂笠娭鳌钡乃季S慣性如此巨大又如此隱蔽，其威力可見一斑。 丹尼爾·卡尼曼認為,，人類大腦的常規(guī)局限使它沒有足夠的能力重構(gòu)過去的知識結(jié)構(gòu)或信念,，當我們回顧以往時，由于后見之明,，對有些事會產(chǎn)生虛幻的確定感,，因此我們變得過于自信。[13]一旦接受了一種新的世界觀,，或?qū)κ澜缒骋环矫娴目捶òl(fā)生了變化,，你就會立即喪失很大一部分回憶能力，無法回想起自己觀點改變前的那些想法,，而是誤認為：我早就知道了,。 而且，丹尼爾·卡尼曼說,，“結(jié)果越糟糕,，后見之明的偏見就越嚴重”。因為導(dǎo)致糟糕結(jié)果的事實往往顯得更加“夸張”,，更容易進行識別,，這時，人們更容易認為：傻子都能想到,?；叵胍幌拢切┌l(fā)生在別人身上的,、被邪教欺騙的糟糕事情,，比如“法輪功”癡迷人員聽信李洪志關(guān)于“虹化”的謊言而點火自焚、“華藏宗門”邪教成員竟然把自己的妻子,、女兒都“奉獻”給“教主”吳澤衡,，這些事實如此荒謬，看起來多么容易避免,，對此,，產(chǎn)生“只有傻子才會加入邪教”的看法顯得不足為奇。人們總是說,，“邪教的說辭那么荒誕不經(jīng),，怎么會有人相信”，這正是“后見之明”的一種典型表現(xiàn),。 3,、自利歸因偏差 社會認知研究領(lǐng)域有一個基本共識：處在模棱兩可的不確定情境下令人感到不愉快，于是人們便積極為事件和經(jīng)歷尋找合理的解釋,，進而探索影響事件發(fā)生的主要原委,，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對事件發(fā)生作用,。在觀察者眼里，行為是不可能脫離個體而單獨存在的,，當描述和解釋社會行為的原因時,，與情境和環(huán)境性因素的影響相比，人們會過高估計人格和氣質(zhì)因素的重要性,，這種現(xiàn)象叫“基本歸因錯誤”,。[14] 海德對因果歸因理論作了深入研究，他注意到,，人們在判斷某行為的動機時,，經(jīng)常會忽視或者低估情境的決定性作用，而過分強調(diào)個體的內(nèi)在動因,。而且,，當解釋他人行為時，這種趨勢更強烈,。特別是出現(xiàn)消極行為或結(jié)果時,，我們更傾向于將我們自己的行為歸因于情境，即外在因素,，而當出現(xiàn)積極行為或結(jié)果時,，我們便傾向于將期歸因為自己的內(nèi)在因素，這種歸因偏差叫“自利歸因偏差”,。[15]譬如,，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(jīng)歷，自己的球隊贏了覺得是發(fā)揮出了實力,，輸了則可能是場地不適應(yīng)或天氣不好,，同理，我們看待那些被邪教欺騙的人們時,，很容易認為是他們“傻”,、“貪心”，卻忽視了那些令他們“身不由己”的,、起更大作用的情境因素,。 
美國心理學(xué)會(APA)前主席菲利普·津巴多 著名的“斯坦福監(jiān)獄實驗”的主持者菲利普·津巴多通過他卓越的研究，并考察了盧旺達種族大屠殺,、美國連鎖餐館發(fā)生的“裸檢的騙局”,、以及“人民圣殿”教制造的900名信徒集體自殺等惡性事件后得出結(jié)論：不論是細微或明顯的情境因素，皆可支配個體的抵抗意志,，在特定情境下，情境力量遠遠勝于個體力量,。[16] 埃穆特指出,，那些加入奧姆真理教的人肯定會認為，耶和華見證會的那套刻板觀念很沒有意思，另一方面,，那些潛在的克里希納教信徒也會覺得統(tǒng)一圣靈協(xié)會沒有意思,。[17]與邪教受害者打交道20多年的美國心理學(xué)博士凱薩琳·曼恩說，“邪教招募之所以隱秘,，是因為加入邪教團體的大多數(shù)人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”,。[18]邪教在發(fā)展、控制信徒的過程中,，正是依靠大量利用情境因素,，使人們在“不知不覺”中深陷泥潭，無法自拔,。人們往往不是一開始就“相信”,，而是不知道怎么就“深信不疑”了。 是的,，邪教并非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時空,，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于我們身邊，覬覦著每一個可能滋長的機會,，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,。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說：“上工治未病,，不治已病,，此之謂也”，反邪教警示教育的理念也應(yīng)如此,，在還沒有遇到邪教的時候,，先在內(nèi)心對邪教說“不”，其原理正如同中醫(yī)思想之“未病先防,、既病防變”也,。 需要指出的是，本文旨在考察人們看待邪教問題時可能存在的“非我”錯覺,，以期讓人們對邪教問題有更清醒的認識,。至于邪教怎么利用這些錯覺，特別是情境因素如何在邪教招募中發(fā)生重要作用,，則是一個值得更加深入,、詳盡探討的問題。 參考文獻 [1][6] 陳少波主編：《36名邪教親歷者實錄》,，廣州：南方日報出版社,，2016.12 [2][17]（德）庫爾特—赫爾穆特·埃穆特：《反邪教手冊》，魯路譯,，北京：中央編譯出版社,，2001.9 [3][5][8]（美）瑪格麗特·辛格：《邪教在我們身邊》,，長沙：湖南人民出版社，2000 [4][14]（美）E·阿倫森：《社會性動物》,，邢占軍譯,，上海：華東師范大學(xué)出版社，2007.10 [7] 陳青萍著：《精神控制論》,，北京：人民出版社,，2010.10 [9][11]（美）布朗：《自我》，王偉平,，陳浩鶯譯,，北京：人民郵電出版社，2015.1 [10][13]（美）丹尼爾,、卡尼曼：《思考,，快與慢》，胡曉姣,，李愛民,，何夢瑩譯，北京：中信出版社,，2012.7 [12]https://zhidao.baidu.com/question/250864922.html [15]（美）布魯爾：《我們,，你們，他們：群際關(guān)系心理學(xué)揭秘》,，李衛(wèi)華譯,，北京：機械工業(yè)出版社，2015.6 [16]（美）菲利普·津巴多：《路西法效應(yīng)——好人是如何變成惡魔的》,，孫佩妏,，陳雅馨譯，北京：生活·讀書·新知三聯(lián)書店,，2015.10 [18]凱薩琳·曼恩,，載自羅斯著作《邪教：洗腦背后的真相》序，香港：和平圖書有限公司,，2015.1 |
